3 一片消失的桦林-《大地的阶梯》
第(2/3)页
那时,我还没有比二十多户人家的卡尔古村更大的地理概念。
那时最大的愿望是等往桦树断面上画葵花的那个人高兴了,把画笔交给我,在他用铅笔填好的轮廓里,填出一朵中心无蕊,因此也无从结籽,却长出一个大忠字的葵花。
我,一个牧羊少年的手,曾经为拿起了那饱蘸油彩的画笔而颤抖过,因此我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最终成为一个画家,而是操起了文字的生涯。也正因了这文字的因缘,在80年代中期,我循着当年运送卡车的忠字木所走的那条路线,第一次来到成都。所要寻找的目标,就是那座在卡尔古村人想象中比土司官寨,比布达拉宫还要巨大的建筑。
那建筑应该非常巨大,因为砍去了整整一面山坡上所有成材的红桦。
但我看到的建筑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辉煌。我没有想到当年的万岁展览馆是那样一种灰蒙蒙的颜色,在平原上,在一样灰蒙蒙颜色的楼群里,它一点也没有想象中那种圣殿的样子。我不能想象它会是这么一副庄重却远远说不上雄伟的样子,就像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不能想象鸽子敢于在这座建筑广场前的伟人塑像宽大的肩头拉屎一样。
因此,我为了那片永远消逝的红桦感到痛心了。
在这座城市出入久了,并成为她的居民以后,我慢慢熟悉了她的历史与地理,也就知道了,很多老成都人也在为这座建筑所在地曾经雄伟与沧桑的老城墙感到痛心疾首。
还是回到那片桦树林,因为她毁灭的过程尚未完结。又过了两三年,毁灭的命运降临到了那些白桦身上。
这回是北京城里发话:要准备打仗。
卡尔古村那么的宁静与僻远,很多时候被遗忘,但也有时候与整个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准备打仗就是贡献出那片白桦林。村子里的男人们又带着刀锯上山了。白桦一株株**着倒下。然后根据要求切成一定的长度,一定的口径。不合格的都扔在山上,不到两年就慢慢腐烂了。合格的就一垛垛堆在公路边上,等待着卡车队来拉到我们不知什么地方的兵工厂去。卡尔古村的人都被告知,这些白桦的用途是****,机枪,***的枪托及其他木质部分。所以,这些白桦给我们卡尔古村带来了无尚的光荣。
也许因为这种光荣过于抽象,所以,直到今天为止,许多卡尔古村的人还在为那些白桦感到惋惜。
第(2/3)页